蕙字康熙多少画五行属什么(蕙字康熙字典笔画)

#打卡挑战局#蕙妃王氏闺名殷殷,这个名字从未见诸史册。

娘家王氏是大周朝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,代代出将入相,堂前的燕子挥断了翅也飞不到寻常百姓家。

嫡女殷殷自小有嫁皇帝的觉悟,德言容工日日精研,娴静优美仿佛天生是一幅画。母亲不叫她学琴棋书画恐她学成卓文君,理家算账倒是时常带上她。

前院常有皇子来来往往,其中之一将是殷殷未来的夫婿。她想找个丫鬟婆子姨娘母亲都不在跟前的日子偷溜去看看,想了很多年都没找到机会。

始龀之年殷殷头一回得出外门,也不过是去那个她将来要生活的,叫皇宫的地方。姑姑嫁给大她两循的皇帝三年挣揣到修仪位列九嫔掌了一宫主位,有权时常招待个把娘家女眷。

姑姑在家中大小是个传奇,却极少被家人提及。她是祖父的庶出幺女,品貌不算出众,本无人对她寄予厚望。长到十四岁,几个嫡姐相继染恶疾夭亡,她一跃成为京中最炙手可热的闺秀,待价而沽。

祖父本欲将她许给大皇子作正妃,然皇帝无意给大皇子娶正妃。

二皇子母妃目不识丁,却看不上王氏门阀,非但无纳娶之意,还到处跟人说王家闺女命硬。

三皇子彼时还在总角,其余更不必说。皇帝不忍耽误王氏贵女,便把她纳入后宫。

说是研习宫中礼仪,其实姑姑接她去纯粹为了解闷儿。宫中有无数个空旷的夜晚需要个小娃儿陪着解闷儿。

殷殷喜欢听姑姑拉着她的手讲花妖狐媚才子佳人的旖旎故事,喜欢见到姑姑说“那个书生”时亮亮的眼睛。

姑姑耳畔悬着一对儿蝴蝶儿耳环,她摇头晃脑的讲,蝴蝶就飞起来。

后来殷殷自己偷摸儿寻了些这样的野书看,到不觉得多么有趣,只是看完了会做梦。梦里的小人儿没有脸,说着她听不懂的话,做着她看不懂的事儿。

也是那几年殷殷的夫婿人选初定,是年长她六岁的三皇子,刚被立为太子。

三皇子的太子位坐的不能说稳当,生母荣妃为盐商巨贾之女,因中宫空悬代摄六宫事,碍于身份难为继后。

皇帝最宠爱的是漠北部族的公主成妃,她刚生下六皇子。

父亲这么说,殷殷有些纳闷儿,既然如此为何要立他当太子?

2

殷殷开始打探太子形貌,母亲不悦,罚她去祠堂跪着诵女训。

过了几年她再打探,大抵此时太子的位子已经坐稳,母亲便直截了当告诉她,太子身长八尺,容貌甚伟,英明睿智,乃天选之人。

母亲的叙述苍白而无趣,殷殷便去问姑姑

姑姑说太子长着一张“让你一眼忘不掉”的脸;

姑姑说太子爱吃酸的贪食辣的,厌恶甜的受不了苦的,无论冬夏茶汤酒水都爱饮凉的。

姑姑说太子能泼墨为画,落笔成章,游历过沙漠海岛,边塞江南。

姑姑说太子学过武功,招式漂亮,但根骨不足。不懂行的会以为他是武林高手,其实稍微彪悍点儿的侍卫就能把他放翻。

姑姑说太子辩才无碍,曾在朝堂上把老御史怼得抱着笏板嗷嗷大哭。

姑姑说太子会吹笛子

……

姑姑说这些时的眼睛,好像在说“那个书生”的故事。殷殷听完,又做了看野书做过的梦。

有一天晚上,天变成了红色,空气闻起来像过年的鞭炮,殷殷在窝在深宅中,也能听到喧天锣鼓

父亲说,那是太子大婚,前朝皇帝如今广陵王的女儿,成为本朝第一位太子妃。太子用一场空前奢华的婚礼,收服了前朝遗民逸臣的心。

殷殷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沮丧,未来他要是娶了她,又想收复谁的心?

3

殷殷十三岁那年已在妃位多年的姑姑有了身孕。

她因此成了继后,王氏一族的荣耀达到顶峰。

可惜姑姑有孕之时正逢皇帝卧病,姑姑终日侍疾优思操劳,六个月的时候早产下一个皇子,生下来就没了气息。

殷殷进宫去探望姑姑,姑姑说她见过自己的孩子了,俊挺的鼻梁,眉眼吊吊着,和他爹长得一样好。耳垂特别大,一看就有福气。

殷殷让她别伤心,姑姑只是笑,一滴泪都没掉。

姑姑养好身体回府省亲,殷殷梦中的小人第一次有了面孔。

那日她跪在迎接的人群中一叩首,抬眼看见姑姑身边有个男子长身玉立,天地间一切事物都被他衬的失去了光彩。

殷殷呆呆地看着,忘记了二叩首。

男子感受到她的目光,勾唇浅笑,食指弯了三下。殷殷意识到失态和众人一起三叩首,起身却再不见他踪影。

事后她因失仪被母亲罚抄百遍女则。

父亲的一个门客也直挺挺跪着忘了叩首,那个书生没有殷殷幸运,被打了个半死

“得了,放过他吧,穷酸书生能成什么气候。”姑姑说。

于是那个门客就被丢出了府,身上飘下块儿绣着蝴蝶的帕子,可惜沾满了血,将蝴蝶染成了枯叶。

第二日殷殷在后院儿池边喂鱼,昨日的男子换了一身玄色衣衫,由管家引着,穿游廊而出。

殷殷痴痴看他渐行渐近,终于确定他不止是梦。

擦肩而过的时候,他飘下一句姑娘安好?

她讷讷道,哥哥好高啊。

他没回头,挥了挥手,腕子上有串玛瑙珠子,泠泠作响。

殷殷跑到姑姑的房里问那人是谁。姑姑眼睑低垂沉默良久,说那是太子啊,你未来的夫君。

从那日起殷殷开始为自己做嫁衣,一针一线缝了又拆。她估摸着身量也给他做了一件,趁半夜偷偷的做,只有贴身侍女知道。

那套嫁衣没有用上,太子登基之后,她被草草迎入后宫。属于她的只有一纸册封,由一位不知名的大臣宣礼过后她就成了蕙妃。

礼部原本拟的封号是惠,草头是新皇帝做主加上的。

家人都说这封号意头不好,殷殷却暗自欢喜——这是他给的信物,即便只有一字。

与后宫的大多数女人相比殷殷的确算得上幸运,她们由一顶小轿送进宫城侧门,便交付了一生。比如当年的姑姑。

时至今日姑姑已与皇帝的生母并为太后,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。

皇帝对这位只比自己年长六岁的嫡母礼敬有加,荣宠更在生母之上。但生母能享受他日日请安嘘寒问暖,嫡母却不行,要避嫌。

4

宫中岁月与家中差不许多,偌大一个寝宫殷殷自己一人住一人说了算,少了娘亲管束竟生出些惆怅来。

她见到了当初那个被风光迎进门的太子妃,她已是皇后,一身正红,美得不像尘世间的人。

皇帝的女人还有五六个,皆是东宫带来的,和殷殷只是面上客气说不上话。好在有姑姑,会叫她帮着核对后宫账目。

时鲜珍玩稀罕物被太监们流水般的运进殷殷的寝宫,若问皇帝在哪儿却只答政务繁忙,过些日子就来。

这应该是真话,皇帝的私寝离殷殷寝宫不远,听那里的太监说,即便过了子时皇帝也会在那与大臣高谈阔论。

但又好像不是真话,有一次殷殷逛御花园,远远看见心心念念的颀长身影跟一个红衣女子牵着手并肩徐行。

行至桃花树下他拈起一朵插在她鬓角。

殷殷想走近些看个真切,却被太监要求回避。

她去找姑姑哭,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惹人厌弃。姑姑将她拉进怀里轻柔地拍拍背,说不会的,再等等。

不几日元妃杨氏生下了二皇子,兰妃轩辕氏莫名其妙流了产。

两宫太后联袂颁布的懿旨昭告六宫,说为保圣祚昌隆子息繁茂,即日起九嫔以上各宫主位嫔妃隔日一人轮流宿值伴驾。

那几日皇帝总是被生母拉着絮叨,内容左右不过是“子息单薄”“雨露均沾”

皇帝显然听了劝,忙到再晚也会去后宫转转。

殷殷也排了日子,是姑姑请太医根据她癸水周期精打细算出来的。

5

那一夜他来的很晚,身子是热的眼睛是冷的。玛瑙珠子在她耳边摇摇晃晃,那声音直钻进她心里。

他没有留宿,只说还有折子要批,临走还甩给太监一句“不留”。

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,这是个即便对姑姑都难以启齿的问题。

很快她就没机会问了,姑姑自请去新修建的敬慈庵为先帝祈祷冥福。

凤印交还给了皇后,殷殷不再需要看账了。

皇帝每月都如约在她的日子来看她。与姑姑说的不同,他话很少。与自己期待的不同,他不爱笑。

他留给她最深刻记忆的来自听觉,玛瑙珠子在她耳边碰撞出的细碎而清脆的声响,和那声“不留”。

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温馨的成分。有时他会早来一会儿陪她用晚膳,凡她亲手做的,他一定会吃完,却不肯说喜不喜欢。

这让她想起了家中父母的相处方式。

父亲再忙也会抽空陪母亲用膳,有时父亲惹母亲不痛快了,母亲会特意多做一些,或者放些奇怪的作料,父亲也会一声不吭的吃完。

母亲说女人做饭的家,才叫家。母亲敢调理父亲,殷殷却不敢调理皇帝。

宫城侧门陆陆续续又抬进来几个女人,时常听说有人为今儿皇帝听谁唱曲儿,明儿皇帝拥谁抚琴,后儿皇帝吃谁做的点心吵吵个不停。

她们不厌其烦的闹腾,好像皇帝不是她们的男人,而是这世上最稀缺的资源。

好在吵的再凶也是皇后的麻烦,吵得再凶也与殷殷无关,皇帝见她的日子每月只有一天,旁人不敢占也懒得占。

只有在那一天她才有机会直视他眼,那是一双漂亮的桃花凤目,瞳仁漆黑,眼尾上挑,似喜非喜,似醉非醉,深邃而迷离,仿佛能将人吸进去,仿佛一切都值得。

6

怀化将军的嫡女俪乔就是这时候入宫的,她和殷殷一样接了封册,位份是昭仪

那是个才貌出众的闺秀,自带一股与众不同的娇弱,引得皇帝一连三天在她宫里流连。

俪乔进宫那个月殷殷侍寝时在皇帝颈窝看到过一枚鲜红的牙印。他有所察觉捂住她眼,玛瑙珠子垂在她面颊上,冰凉。

那一夜皇帝头一次留宿在她宫里。

他睡稳后她头一次仔仔细细看清了他的脸,肤色凝白如玉,轮廓较常人深邃,脸型清瘦线条流畅,棱角却分明。

他的眉形直而挑,鼻梁挺而峻。殷殷使劲儿往下蠕动,让脚踝与他的平齐,头顶竟只到他上臂,原来八尺是这么高。他的耳垂又大又厚珠圆玉润,捏一捏,软软糯糯,团一团,好像芋圆儿啊,明明挺瘦个人,耳朵怎么这么多肉啊。

他的嘴角自然微扬,上唇曲线玲珑如花瓣,下唇丰腴柔润似螺珠。鬼使神差的,她凑过去在他唇角印下一吻,他努努嘴,呢喃着“殷殷,别闹”

这是他头一回唤她的闺名。这真的是一张“让你一眼忘不掉”的脸。

第二天他陪她用了早膳,说她的皮蛋瘦肉粥很对胃口。往后殷殷每天都会做一道,大部分时候是自己吃完。

俪乔的盛宠持续了一个月,也只有一个月。往后只有排到俪乔的日子,皇帝才会去她宫里。据说去了也不照面,一个在书房批折子,一个在卧房枯坐。

个中情由直到和俪乔成为密友,殷殷依旧不得而知。

但俪乔已比大多数人幸运,这一个月让她得了个女儿。洗三那天皇帝去抱了抱,御笔亲书赐了乳名“颦儿”。

因与俪乔亲厚,殷殷也算有了个可以陪她解闷儿的小孩儿。

那段时间宫里多了很多小孩儿,皇帝好像也不那么忙了,会去有子嗣的嫔妃宫里抱抱这个亲亲那个。

7

颦儿会喊父皇的时候,殷殷的生活发生了变化。父亲不再掌兵成了宰相,但台阁已经有了杨宰相。

哥哥成了新一代的王将军,但朝中还有个炙手可热的轩辕将军。

姑姑三年孝满被皇帝迎回宫中,这倒是个惊喜。

全家捏在一起催殷殷生个皇子,他们不知道那句羞于启齿的“不留”,至少父兄不知道。

那段时间宫中连出了几件惨事:

兰妃生下一对皇子,但不多会儿就夭折了。

没有人见过两位小皇子的模样,是皇帝亲自收敛的。他还杀尽了伺候生产的太医和产婆,又给那两个孩子赐了名又封了王。

佟婕妤,沈美人,丁宝林几乎同时被诊出了身孕。佟婕妤在两个月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就滑胎了。沈美人的孩子长到四个月摔掉了。丁宝林生下皇子后血崩而死,皇帝追封她为宜妃。

那个孩子本该抱给殷殷抚养,高位里只有她和皇后没有子嗣。但司天台的人说小皇子命格与宫城犯冲,皇帝的生母做主,将孩子挪去寺庙寄养。

这孩子长大后成了禅学宗师,那是后话了。

这段时间宫中顺利成活的孩子只有甄修仪的一对儿双胞胎皇子。殷殷不喜欢这个甄修仪,她父亲是个小文官很有学问,可她却性行浮浪。

不过这一对儿皇子也没活到成年,那是多年以后的另一桩惨事。

又有几个新人被抬进宫城侧门,可皇帝进后宫的日子却越来越少。

姑姑说朝堂上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。

中原的蝗灾治好了,粮食连年丰产;

往南走的运河开始挖了,他绞尽脑汁在不盘剥百姓的情况下凑足了银钱,并说服了所有的朝臣;

西北的边地也被打服了,他亲自以最高的规格封赏了佟将军和沈将军。

殷殷听着都是好事,姑姑也说是,是好事。

有时皇帝会邀殷殷一道去给姑姑请安,再一起用个午膳。在姑姑宫里,皇帝的话会多些,偶尔能看到点“辩才无碍”的影儿,姑姑也会短暂的从失去先帝的悲哀中缓一缓。

8

殷殷入宫第五年,皇后有了身孕,整座宫城都因为皇帝的快乐而快乐。

皇帝依旧忙,除了去看皇后就是招殷殷伴驾。那段时间她第一次在不是自己日子的时候侍了寝,第一次为他理顺蔽膝目送他去上朝,第一次在无眠的深夜里伺候他笔墨……

原来他是真的爱吃酸的辣的,却没有那么讨厌甜的。殷殷做给自个儿的加了过多砂糖的山楂糕,也被他尽数吃了去。

原来他是真的会作画,画的寒鸦啄竹图。殷殷觉得这画很怪,想向他讨来仔细研究,他说画的不好,单给她画了幅竹子

她慢慢生发出一种勇气,认为可以进入皇帝的私寝,于是就去了。

那是个不怎么暖和的屋子,随处摆着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。皇帝倚在榻上,嘴里叼着根儿朱笔,一边捏着皇后的脚,一边看题本。

看见彼此三个人都愣住,皇帝先反应过来,将皇后送走,又牵着殷殷的手,邀她同逛御花园。

殷殷想起多年前看到的一幕,期待着自己的发间也落上一朵他拈的桃花,但他不往花下走,说自己闻点儿花粉身上得痒痒好几天。

殷殷察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,原来私寝不是那么容易进来。

殷殷去找姑姑讨主意,姑姑正伏在案上看书,案上摆着一个白瓷小瓶儿。

殷殷问她那是什么,姑姑笑着说不是什么稀罕物,把它递给了宫女。

殷殷又问她看的是什么。

“医书。皇帝潜龙时,也爱研究这个。”姑姑的笑容没了,手在小腹上轻轻婆娑着。

9

尽管万般呵护,三个月的时候,皇后的孩子还是莫名其妙的掉了。宫中盛传,说她以后也很难再有孕。

皇后自此一蹶不振,不再晨昏接受妃嫔的朝拜。皇帝每晚陪在皇后宫里,或者先去坐坐,再理政到深夜。

那之后不久姑姑也病了,说是痨病,宫里的人不能出,外头的人不能进。门口守卫增加了一倍,个个披坚执锐,不像是侍卫,倒像是御林军

那个月殷殷的日子皇帝没有来,第二个月也没有。

娘家来信,让殷殷想办法和姑姑通上消息,可她想不出办法。

除姑姑外她在宫中唯一说得上话的是俪乔,彼时她已晋封为贞妃,可自“连幸三日”起她就是众矢之的,颦儿深夜病了,得闯皇帝的私寝,才能叫来一个太医。

对,她也可以闯私寝。

于是有一天夜里她悄悄提着一个食盒,去他私寝求见。

太监引她进了书房,皇帝伏在案上,面前摊开的折子堆成了山。

听见动静他抬起头,凝望了殷殷一会儿。殷殷觉得他的脸有些不一样了,是瘦了,眼圈儿发乌?嗯,是腮帮上,好像,冒出许多青茬子来。

不知为何,她轻轻的笑了。

皇帝也笑了,任由她服侍着用了夜宵。他温言叫她不必挂心姑姑的病。下个月秋狩,他要殷殷随行。

“秋狩是在哪儿?”

“在围场。”

“围场远么?”

“离广陵很近。”

“广陵又在哪儿?“

“广陵在运河边儿上,那是皇后长大的地方。”

殷殷不怎么想去了。

10

一个月后她还是坐上了去往围场的辚辚马车,平生第一次看到四方天地外的朗月稀星,嗅到寥廓而清凉的空气。

随行的有浩浩荡荡几千人,加上护驾的能有几万。陪在皇帝身边的有几个数得着的将军,有四王爷五王爷,有长公主们的夫婿……

殷殷见到了多年未见的父兄,他们需要向她跪拜,彼此相对已有明显的疏离。

才扎下营皇帝就领着卫尉带一队人马冲进了密林,将军们、四王爷、五王爷很快追上。

殷殷的父兄出发晚,和皇帝去了同一个方向。

把野兽从密林里驱赶出来再捕获是个漫长的过程,通常要持续好几天。殷殷在营地无所事事瞎溜达,看到仆从们源源不断的把猎获往回送。

殷殷问宫女为什么旁的猎物都可以射死,鹿一定要捉活的?宫女笑的诡秘,并不回答。

几天过后五王爷回来了,四王爷回来了,将军驸马们都回来了。唯有皇帝不见踪影,按说只有他回来了他们才准回来,这让殷殷感受到无比的恐惧和不安。

回来的人加紧了大营的驻防,却没一个去寻找皇帝。殷殷的父兄同样没有回来,她不知道能指望谁。

她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决定自己去找,她偷了匹马却不会骑,顺了把刀却不会舞。从营地到密林她走了一整个白天。

有生以来她从未走过如此遥远崎岖的路,夜幕降临,府内宫中夜夜点灯,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怕黑

密林深处,她不确定自己是走了很远还是在同一处徘徊,黑暗中不时蹿过一两个生绿眼睛的影子,并没有比黑暗本身更可怕。

她走到再走不动天也没有亮,渐渐的她的脑子混沌了,双腿机械地挪。

恍然间她仿佛看到了皇帝,他一身短打,胸口衣服扯开,隐隐渗出血来。脚底一轻腰间一软他的面孔就近在咫尺了,她能摸到,有温度,这不是梦。

那一夜她如坠云端,如饮醇酒,脑中百花齐绽,耳畔熏风撩拨。繁花落尽终归平静,她枕在他臂弯里,他有力的大手在她锁骨上轻轻婆娑。

他说,殷殷,朕待你不公。

她心满意足的笑笑没答话,小手覆上他的大手,又抚上他手腕。

那串儿珠子呢?

11

不等殷殷父兄回来皇驾就拔营回京了,回去的路上皇帝没骑马,和她坐得一辆车。路上她发现皇帝的伤远比看到的严重,前胸后背都有,一道一道却不似野兽抓挠。包扎过,又崩开了。

她伺候着换药,什么都没问。

回宫后皇帝有一个月没露面,殷殷隐约听说,他在朝堂上发落了许多大臣。

姑姑的病还没好,皇后还在宫中闭门不出。

太医诊出殷殷怀了身孕,说起来这也是每个秋狩时候伴驾的嫔妃必得的福气。

殷殷想把这个喜讯告诉姑姑,又怕进不去她寝宫,于是选了个没有月亮的深夜,换上宫女的衣服。

没想到她轻而易举就进去了,可里头一个伺候的人也不见,没有响动,也没有灯火,偌大一座殿宇只有走廊尽头隐现微光。

秋凉如水,夜沉如墨,殷殷摸索着,彳亍而行,尽量放轻脚步。

突然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,然后是女人断断续续的泣诉。

踌躇过后她只能继续向前,她知道回头是更深沉的黑暗。

泣诉的内容随着距离的拉进逐渐变得朗润,隐约能分辨出,“我们”、“孩子”

还有男人的声音,很低沉:

“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
她不敢再往前走,有个疑问她深埋于心,贯穿整个青春岁月,她隐约觉得答案就在尽头的那扇门后。

可她真的想知道答案么?

“我得不到的,她也别想得到!”

“你想要的,朕没有。”

12

门开了,殷殷看到皇帝走出来,渐行渐近,直到与她擦肩而过,一如当年。

门内姑姑痴站着,哭着笑,她说,你看着吧,她早晚也会成为我。

内室只点着一盏豆灯,灯沿儿上靠着根簪子,顶头的玉已经碎了。

姑姑披散着的乌发,已有丝丝见白。

地上揉着一副寒鸦啄竹图,这么一看,好像更怪。

殷殷对姑姑说,她有身孕了。

姑姑愣住了,伸出手贪婪地在她小腹处抚摸良久。

她说他欠我的,终究还给了你,是好事。

说这话的时候姑姑眼睛亮亮的,好像在说“那个书生”的故事。

只是她耳边,不再有蝴蝶飞舞。

那一晚姑姑的寝宫走水,大火烧了一天一夜,燃尽此间一切人事物。

那个殷殷深埋于心,贯穿她整个青春岁月的疑问,自此死无对证。

甚好,甚好。

宫里人人都见到了火光,人人都知道太后死于痨病。后宫嫔妃跪在姑姑棺椁前痛哭,殷殷因为有孕获准坐着,却是屋里唯一一个真正伤心的人。

姑姑下葬那日,殷殷听到宛转悠扬的笛音,从高处传来,仿若仙乐。

那笛声终其一生再未得闻。

13

皇后又恢复了晨昏定省,但特许殷殷不去。不仅是请安,一切公开的场合她都可以不去。

皇帝为姑姑守孝一年,丧期未过朝堂上弹劾王氏的奏折就已多如雪片,皇帝不说信也不说不信,一律容后再议。

第二年的盛夏殷殷诞下一个细弱的女婴,生产时帝后守在外间。殷殷听到皇后吩咐,天儿热,给主上再添些冰来。她已经快要忘记这声音主人的模样了。

醒来后皇帝坐在她床边,抱着还没他手臂长的孩子笑着轻摇。见她醒来,他把孩子递给奶娘,亲手拿了块帕子替她擦拭汗透的鬓角。

他说给咱们的孩子起了个小名儿,叫盈盈。

殷殷的目光却凝在他的手腕上,她说陛下啊,您的那个玛瑙串儿呢,怎么不戴了?

盈盈出生后不久,父亲辞官,只保留了勋职,举族搬回庐陵老家。

哥哥在军中被轩辕将军弹压没闯出名堂,当了几年文官又觉得没意思,索性放浪形骸于江湖,成了个颇有名气的游侠。

盈盈出生第二年兰妃又怀了身孕,这一次稳稳当当地生了下来,竟是两男两女的四胞胎

有人说此为不吉之兆,皇帝却说是上天把她所有失去的孩子又还给她了,是好事儿。

皇后又怀了身孕,从那开始小一年的时间,皇帝没在别处留宿。

朝堂上有几个大臣弹劾皇后狐媚惑主,下朝后这些人围成一圈儿抱着芴板嗷嗷哭。

阳春三月的一天皇后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,模样好像是从父亲脸上抓下来的。

与他父亲不同的是,他一出生就是太子,由父亲抱在膝上亲自教导,读的书都跟兄弟们不一样。皇后常在一旁笑着,为父子俩研墨。

盈盈身子一直弱,最终死在那年冬天。殷殷抱着她小小的身体,描画她小小的脸盘儿,她长着父亲的眉眼儿,母亲的唇,长大一定会是个美人儿。

开春儿的时候京城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叛乱,俪乔的兄长参与其中。

几乎与此同时,俪乔又查出了身孕。

她在一个深夜不顾殷殷阻拦又一次闯进皇帝的私寝,求他放兄长一条生路。皇帝没答应,最终还是给她兄长留了全尸,还让她侄儿承袭了爵位。

俪乔这一胎生了个皇子,生下来就死了。宫中流传着一种骇人的说法,说小皇子是被贞妃娘娘亲手摔死的。

俪乔疯了,被囚禁在常春宫里,没活过二十岁。

颦儿成为了殷殷的孩子,皇帝偶尔会来探望。

14

秋月春风今夕何夕,花开花落朝朝暮暮,俯仰间颦儿也到了会看野书的年纪。

与殷殷不同的是,颦儿没有一个严苛的母亲,她甚至能换身太监的衣裳偷溜出宫。

殷殷喜欢听颦儿讲外面的世界,她觉得奇怪,为什么在颦儿的讲述里经商的也不比人矮半头,戏子的后代也能读书应举,京城满大街都是来天朝赚钱学本事的胡人,京里官宦人家的姑娘还会比着读书?

颦儿笑她傻,说外面的世界早就不是她入宫前的样子了

“您知道么,运河都修好了,我放的河灯,能漂到广陵去。”

颦儿长到16岁的时候,皇帝要把她嫁给漠北部落的王子。殷殷不忍看女儿和亲,哭得像个泪人儿,却没有办法。

颦儿替她擦去眼泪,眸子里掩不住的兴奋,她说夫婿是她自己选的,他们是在上元灯会遇见的。

殷殷想给颦儿做件嫁衣,拈起针手却在颤抖,配好线眼睛又酸疼。她翻出当年那身嫁衣想比着绣,绣着绣着比量到了身上,一边比一边笑,可能这辈子再塞不进去了。

于是她把那件旧的送给了颦儿,颦儿收了却没用上——公主婚服的礼制与她当年不同,何况她嫁的又是异族。

至于给皇帝做的那件,大概只能带进棺材了。

15

皇帝登基的时候是20岁,太子长到20岁时,皇帝的身子垮了。太医诊不出具体的病症,仿佛有蚂蟥在吸吮着他的生命,终于快吸干了。

皇后日日守在皇帝床边,累倒了好几回。兰妃领着众妃在佛堂祝祷,一遍遍央求佛祖用她的命去换皇帝的命。

后宫里殷殷认识的人,只剩这两个了。

殷殷跪在众妃之列,和她一起祝祷的嫔妃跪满了整间屋也装不下,大部分也不认识她。

她已多年未见天颜,脑中还是皇帝年轻时的模样,不知道照着这个模样祝祷,佛祖能不能对得上人。

再见皇帝的时候他已静静躺在棺材里,除了那曾如织锦堆纱的头发已见斑白,一切都没有变。

殷殷看着他平静的面容,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凝视他睡颜的那个夜晚,一滴眼泪也掉不出。

她又见到了那副玛瑙手串,被他攥在手里,一同安葬

与它有关的故事,她已没兴趣探寻了。

16

新皇帝有了新皇后,宫城的侧门,又抬进新人来。

先帝的嫔妃有子女的跟着子女出了宫,没子女的都去了曾为姑姑修建的敬慈庵。

颦儿回京,来接殷殷去漠北,塞外辚辚车声和清凉的空气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深秋,那个她唯一绽放过的深秋。

史书记载着蕙妃的姓氏封位生女早夭葬于大漠,这样的女人在浩瀚史海中多如牛毛。

有关于她的爱与恨,千年之后亦无人探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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